“中国红”,这色名好!就这么定了!在那一刻,我觉得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名称了。在我看来,色彩是视觉的,更是心灵的。人们一看到“中国馆”,颜色先声夺人就带出它的价值观,它不仅是视觉的,而且与意识建立起了联系,只有“中国红”这个色名,才能匹配如此宏大雄伟的“中国馆”气象。
2009年3月11日,接到世博会中国馆工程部的开会通知,我感到突然。凭经验,我马上想到大概是中国馆建筑的颜色遇到了难题。此时,我已受命带领中国美术学院“上海世博会项目课题组”在世博园中工作了两年半的时间。
下午一点半开会,我中午就到了工地现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眼前场景:四方擎天柱般的钢筋混凝土立柱,托举着49米以上的巨大的向四面延伸的钢构框架与玻璃幕墙的体块,顶边约60米高。那天太阳当空,阳光刺眼,这个扑面而来的视觉冲击力让我至今难忘。我仔细分析着坐落在高台上的巨大的构筑物的形态、结构、材质、光影与颜色显现的关系,同时,也观察着何镜堂院士团队在现场做的几十块红色的挂样,脑子里翻腾着不断发现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与解决它们的方案,模糊的形成了几条应对的思路。
会场是彩钢板搭成的简易房,黑压压地坐满了人,我在指定的位置上坐下。认真听着世博局丁浩副局长、世博会工程建设指挥部中国馆项目部姚建平经理和何院士团队倪阳建筑师等人的讲述,主题围绕着中国馆建筑颜色遇到了落地的困难。最后,丁副局长强调:从目前效果看不理想。上海市领导和市民希望中国馆外观尽早完美现身。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研究了。我凭直觉:难!
任务是接受了,内心却是忐忑的,一回到色彩研究所就立即召集会议。我围绕着现场考察情况作了技术性的分析和判断:像如此大体量且非常态的建筑,采用一个红的颜色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需要用“塑造”的办法。一眨眼两个星期的时间过去了,如何“塑造”?是那些天纠结的事情。研究历史,除了北京故宫、莫斯科红场等建筑,罕见大体量的红色建筑。因为大面积红色用好很难。更不用说中国馆建筑呈上大下小的倒斗形态,自带斗笠型的蔽日功能,处理不当,如此巨大面积的红色,处在亮部的红色会发生或冷或火或粉等色味不正之感;而处在暗部的红色则会呈酱色,甚至发黑。同理,建筑内部是玻璃幕墙构成,顶天立地,建筑墙体、横梁都处在背光处,如果直接用室外的颜色,会使背光处的红色发黑,从而导致空间内部发闷。
转眼到第三周了,经过大数量级的方案比对,发现外立面采用不同色度的4个红色,内部采用3个红色,是最佳的平衡点,多于或者少于这个数都不如这个效果。室外颜色渐变是重点,从上至下,从重至轻,40米处的横梁与“斗拱”处用艳度最高色点缀提神,而四大柱体颜色为中度,如此不同色度的4色形成了有机组合的整体。室内的3种红色是根据它们处在不同位置都调亮了它们的色度,因而使内部空间整体的红色显得通透明快。概念是对了,那么具体的物色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被逼急的我放弃了电脑配色软件和色卡排序,重操画刀、油画颜料在画布反复调色,有如古代匠师调合的朱漆,直到在画布浮现定稿的四级色阶的时候,大家认为这组颜色品相对了!外立面颜色靠谱了,内部的色谱也就迎刃而解了。用多色塑造一个红色场域,其实是受来自故宫建筑传统配色营造的启示。故宫里不同的墙、影壁、门、窗、柱、梁、枋、匾额等都是用不同的红色。每种颜色只要处在合适的部位,用色适度得体,就能够显出节律有序,浑然天成之感。反之,如果通体一色,则显得单调僵化。
当我在车间生产线上看到第一批“中国红”建材样品出现时,我已经确信中国馆的“中国红”成功了!记得汇报那天,我把这一组金属喷涂色样交给何院士,他非常高兴地说:“这正是我想要的颜色!”上海市领导听完汇报,又看了中国馆建筑上挂的实样时,意味深长地说:“这让我明白了所谓的‘中国红’,就是能够组合出最美丽的那一组红色。”